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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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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喪之期已過,濛山縣重恢亮麗。

少年郎君、娘子們,俱棄縞素,著彩衣,欲往城外,登高望遠,順便采擷茱萸、吟賞秋菊。

重陽至,當於高處,飲酒祈福。

當然,此些歡娛之事,多為風流浪漫士子所為,尋常窮苦百姓,根本無暇欣賞秋之高潔。

胡玉林自認為凡夫俗子,秋色再絢爛也與己無關。

因錦食軒重新開業,他忙得腳不沾地。

段長錦為人厚道,作為掌櫃,得店仆、食客喜愛。然其品性,不宜為商。

且錦食軒已存數十年,從未修葺,缺漏陳舊之處,易令人心生不喜。

胡玉林知曉食客心思,遂重新修整,令其煥然一新,觀之愈加敞亮開闊。

不僅如此,容奚借鑒後世之巧思,推陳出新,造許多精致木牌,每一支上刻一菜品與其定價,置食案旁的暗盒中。

因菜品會不斷增多,將諸多菜名合刻一塊木牌上,更改不易,故單獨刻牌。

重陽節開業,有半折優惠,舊客因情面,至錦食軒入座。

一絹衣食客,見店內陳列精美,器具如新,且菜品以木牌刻之,供人隨意挑選,便覺新奇有趣,喚來店仆。

“這些菜品此前從未聽聞,莫非是段掌櫃招攬新庖之故?”

店仆笑著回道:“貴客您可說對了,小店確有新庖,此些菜品旁人可沒吃過,”他說著,湊近悄聲道,“就連盛京都沒有呢。”

“當真如此?”食客驚奇問道,“連盛京都沒有?”

店仆指著暗盒中的木牌,“貴客不妨先品嘗兩道試試?”

食客思慮幾息,問:“豆芽為何物?炒又為何意?”

“黃豆於水生芽,清脆爽口,置鐵釜中用旺火爆炒,格外香甜,物美價廉,此為素菜,貴客不妨再搭配一道炒肉絲,保證焦脆可口,味香彌久。”

受店仆之言所惑,食客遂頷首同意。

店仆記下菜品相應號數,微笑離去。

須臾,菜肴置案,濃香四溢,堂中其餘食客俱被吸引,歪首來瞧。

食客挑箸先嘗豆芽,入口脆而不澀,軟而不柴,且色味俱全,確實爽口至極!

再品肉絲,肉去筋膜,精瘦耐嚼,且用油爆炒後,極為酥脆鮮香,也不知那庖廚用的是何種技藝,竟美味如斯!

不過兩口,便已俘獲食客全部心神。他已然不顧風度,埋頭悶吃,以風卷殘雲之勢,就著鹹餅、茶水,將盤中之物掃蕩一空。

其餘食客早已忍耐不住,好在錦食軒後廚火力旺,鐵鍋大,有店仆幫襯,姜娘子速度極快,一盤又一盤出鍋,被店仆捧至食案。

店仆於途,偷咽涎水。

一時間,大堂內,濃香遍布,直飄入坊市廛肆間。路人嗅之,只覺饞蟲俱現,尋覓而去,湧入錦食軒中。

然,食材、人力有限,錦食軒不過開業兩個時辰,便關門打烊。

品嘗過珍饈的食客,自然心滿意足,捧腹出軒,並打定主意,明日再來。

未曾嘗鮮之人,均扼腕嘆息,只怨自己來遲一步,至家中以膳充饑,卻覺寡淡無味。

錦食軒生意頓時火爆。

其餘食館,欲習其菜式,卻無論如何也推測不出,到底何為炒。

究其緣由,不過是吃了鐵釜的虧。

錦食軒熱鬧喧嘩,容宅依舊清冷寧靜。

院中,容奚正用黃土吸附雜質,身旁劉小少年手舞足蹈,將錦食軒盛況述於容奚。

因讀書習武,劉子實周身氣質,已與此前迥異。

且自容奚魂落大魏,家中膳食.精細可口,少年身高竟又竄高些許,如今身著窄袖皂衣,發帶襆頭,儼然英武兒郎模樣。

“郎君,您在做什麽?”

容奚笑答:“蔗糖中存有雜質,故其色為朱。我正去除雜質,其澤或如白雪,盈透可愛。”

劉子實如今見識不少,愈發察覺容奚深不可測,聞言奇道:“郎君,此法當真可變朱為白?”

“你且瞧著。”容奚微笑起身,“過幾日再看。”

這時,劉和緩步從宅外而來,至容奚面前,道:“郎君,仆已問過,鎮上確有欲賣田地之人,只是田並非全是好田,可對方一口咬定,買田之人,必須好歹俱買。”

“可。”容奚頷首。

他想屯幾畝田地,便讓劉和去問,未料真有人急需錢帛。

劉和聞言,不禁提醒:“郎君,真要買歹田?”

容奚頷首,“歹田,不過土不肥,地不沃,如此並不礙事。”

貧瘠之地,稍加培育,便可成沃土。

“郎君,仆這就去。”劉和言罷,就要轉身離宅。

容奚勸阻,“天色已晚,明日再去不遲。”

翌日巳時,一主二仆,同行至賣田人家。

屋舍簡陋,垂髫甚多。

數名少年、稚童於門外捉蟻,見生人至,矜持靦腆,往門內挪去,不敢多言。

劉子實與他們還算熟識,見狀上前一步,問:“三郎,你阿耶阿娘可在?”

被稱“三郎”的少年,驀然瞪大眼睛,“你是劉呆子?”他仔細打量劉子實衣著樣貌,滿目不可思議。

劉子實以前有些憨傻,故綽號為“呆子”。相熟少年呼喚習慣,竟一下子脫口而出。

“阿耶!阿娘!來客人了!”另一稚嫩少年進屋喊人。

須臾,一麻布褐衣的中年男人,行至門外,見到劉和,勉強露出滄桑笑容。

“劉翁。”他瞅見容奚,微微一楞,“想必這位就是容郎君。”

容奚笑道:“張郎君,幸會。”

“快請進屋。”張郎君面容憨厚,笑著攜三人入內,吩咐其妻捧茶待客。

“張郎君不必客氣,今日前來,是為易田之事。”容奚語調不急不緩,“無論好歹,我皆願與你交易。不知錢帛幾何?”

張郎君與其妻對視一眼,用手指比劃道:“此數郎君以為如何?”

依照市價,價格已算公道,容奚未有遲疑,立即回道:“妥。若郎君今日有閑,不妨與我同去請教裏正?”

田地過戶之後,才算容奚名下。

未料他如此雷厲風行,張郎君怔楞幾息,因其妻扯袖方醒,茫然起身道:“有閑,有閑,這就去。”

錢帛足夠,事情順利辦成。

歸去途中,容奚見張郎君神思恍惚,怔然無措,不禁開口詢問:“奚冒昧相問,郎君日後有何打算?”

“我也不知。”中年漢子沈聲嘆道。

他易田之舉,是因父親重病,需錢帛支撐,若非如此,他也不會拋去安身立命之本。

今後之路,當走一步看一步。

“我正缺佃戶打理田產,若郎君不棄,可否助我?”容奚忽然問道。

張郎君目瞪口呆,這分明是容郎君助他呀!他家沒啥特別之處,就是勞力多!

“郎君大善!”

他猛地躬身大拜,長揖及地。

傳言實在不可盡信!郎君如此仁善之人,卻被坊間傳成那般惡人模樣。

買地花費眾多錢帛,容奚卻並不心疼。如今煤爐風靡,錦食軒蒸蒸日上,他每月利錢只會越來越多。

回至容宅,他正欲去信胡玉林,卻忽見一白色飛禽,劃空而至,落於廊檐之上。

一人一鳥對視半晌。

容奚無奈先啟口:“白霜?”後展臂相邀。

驕傲如白霜,這才飛躍至他臂上,抖動長羽。

見它左足綁縛紙筒,容奚取下,白霜又飛至窗臺休憩。

吩咐劉子實給它餵食,容奚至書房,展開書信,見署名,乃陳氏川谷。

書信覽畢,他略一思索,迅速回信,由白霜帶回。

“子實,稍後我與你同去縣城。”

冶鐵之法,他已讓守原兄獻至官府,為何陳川谷卻於信中言及,他因思念炒菜,欲求得薄釜制法?

陳氏三人,絕非尋常走商,若為權貴,當知官府之事。又或者,他只是為了求證某些事情?

不論如何,他都得去面見姜衛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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